啦啦啦啦啦

Day 1, 0203, Tuesday

　　今天是在愛綠兒農園當志工的第一天，也是我第一次想以志工之名行學習之實，學習的動機，一來自我不想走上社工一途，二來自喜歡心理系，又不想為了當心理師而庸庸碌碌地去考研究所，一條社會幫你鋪好的路。

　　抵達愛綠兒農園之前，我想像著督導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是個聖人形象、掛著笑容面具，卻充滿距離感，還是個對待植物和人沒有兩樣，深陷樸門農法的怪人，或者是一個謹守督導身分的督導，詢問我前來的動機、有什麼期待，有做哪些功課和經驗，抱持著哪些信念等…；照這個臆測走下去，世界上大概也沒有人適合當我的督導了吧。

　　早上九點十分抵達愛綠兒農園，一想到自己上星期三來場勘的時候唱空城計，就連機構大門也沒鎖，任我自由進出順便上個廁所，這次倒是充滿了更多的興奮與期待；好在，外頭停了一輛綠色的金龜車，開了門，看見一個親切和藹的阿姨，正穿著圍兜兜在打掃室內，她也意識到了我就是電話另一頭的孟同學；我後來才知道，愛綠兒農園很早就沒有在經常性營業了，只接受平日的團體預約，其餘功能則是提供大朋友（院案主的統稱）一個進行園藝治療的場所。

　　幸運如我，愛綠兒農園的督導是完全不符合以上條件的奇妙人物！在成為愛綠兒農園（心燈附設農園）的主要負責人之前，她是心燈教養院（心燈機構本院）的教保督導，教保督導前是一位平凡的教保員，而在來到心燈之前，是一位在診所工作的急診科護理師；她提到，自己不大適應社福界和教育界那種拖泥帶水、蕭規曹隨、充斥行政工作卻只是拿來虛應故事的工作模式，反之，她將自己比喻為柯P主義，講求效率、知錯能改、賞罰分明，最重要的是，做事必須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上午，林督導正在整理教室間的雜物，我坐在一旁的長桌，用力地剝著紅鳳豆的紅豆子，紅鳳豆就是曾經風靡一時的魔豆，經由案主採收加工後，交給專業的廠商在紅色扁扁的豆豆上鐳射幾個字，再將這些豆豆分別裝在易開罐或蛋殼裡，作為一種商品，可以為案主帶來收入；魔豆發芽後，表層的字樣會隨著魔豆的生長，如升旗般地佇立在植株上，為消費者帶來喜悅的感覺，而案主在加工過程中可以訓練各別的動作發展，並且獲得完成作品的成就感，沒有製作成魔豆的紅鳳豆也可以成為園藝治療活動的美術材料，或者，趁豆莢還年輕、尚未乾燥的時候，也是可以煮成美味的豆豆。

　　現在想想，魔豆其實有點小可憐，從小就被標籤化，看似很有價值，事實上背負著社會期待看人臉色過日子，還好它們不會把社會期待加諸在自己的下一代身上，希望，魔豆和台灣子弟們知道自己為何而活。

　　魔豆剝完了，接著是秋葵的種子，幸好秋葵晾乾後只要一掰即開，種子自動大珠小珠落玉盤，不然我的手指快要廢了；看著一罐滿滿的紅色魔豆跟一罐粒粒分明的秋葵種子，感受到了強烈的成就感哈哈哈，迫不及待回家趕快發一篇分享文了。

　　十一點五十分，整理完畢，督導給了我一段薰衣草和一段甜菊泡香草茶，突然有種感覺，我真的準備開始認識這些香草了，我真的踏入園藝治療這個領域了，我好開心，因為這杯平淡的茶。

　　出發去心燈機構本院吃午餐，心燈機構離愛綠兒農園不遠，但徒步行走仍然要花上一點時間，這間住滿精神障礙人士的屋子，地處偏遠，裝潢也不是特別明媚，很容易讓人聯想到電影對於精神病院的刻板印象，但我還是鼓起勇氣按下對講機按鈕，說明我的來意、拜託讓我進去（吃午餐）。

　　我裝作一副害羞的樣子，走進了社工室，想要取得志工簽到表，迎面而來的是一點也不冒昧的社工姐姐，看起來還有學生的氣質，但早有工作人員的架勢，之所以說她一點也不冒昧，俗話說見面三分情，她大概就是見面九分情吧，直接開對方的玩笑，不卑不亢，是個距離感很低的人；社工姐姐問了一些個人來歷，知道我是社福系出身，雙主修心理，問了我要不要來這裡當社工，而後補述這是一條不歸路，哈哈哈，我說明了自己覺得社工很累，覺得自己對社會工作沒什麼興趣，但其實，主因是覺得自己的特質不適合當社工，情緒上的疲累，應該很快讓自己充為流動率的數字了，而這些自我探索早在去年暑假打工換宿時就被慢慢察覺出來了。

　　隨著督導的腳步走到餐廳，天啊，一堆人，這些埋頭吃飯的就是所謂的大朋友，以辦桌形式圍著一群一群的，大家或許注意到了我這張新面孔，目光很快就放在我的身上，我以看似不疾不徐其實有在偷偷加速地走進幹部用餐的隔間中，由於沒有帶碗筷，所以站著有點不知所措，還好，坐下來吃飯時，並沒有那種親戚式的噓寒問暖，大家開心各聊各的，這讓我頗為放心，是一個允許我沉默與細細聆聽的場合；大鍋麵、鳳梨酥和橘子，雖然菜不出色，但很開心可以跟大家一起放鬆地用餐。

　　下午，回到農園，數一數，有三個替代役，一個在教室間，一個在樓上，一個躺在椅子上睡覺，之後不知道會不會有機會互相交流之下。

　　督導給我機會製作馬拉巴栗的盆栽，超級開心，又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可能是特別為了我的到來給我機會嘗試，一方面這的確是園藝治療的園藝基本功；首先，放入發泡煉石約底部2/10的高度，這是因為，今天使用的盆器沒有空隙讓多餘的水排出，同時也給底部根系一點喘息的空間，接著，放入土壤，培養土或是靚土都行，最後，留2/10的高度鋪上麥飯石，麥飯石是一種富含礦物質的石頭，也可以避免種子東倒西歪，沒有按照最適合生長的角度發展，植株破土後也可以固定生長勢，最後的最後，以噴水器在盆器上面繞圈澆個十圈，就可以繼續澆水等它發芽囉！

　　小聊了一下園藝技術後，督導請我幫她清除小溫室中，每個盆栽的雜草，一走進小溫室，我的眼睛瞬間blingbling了起來，各式各樣的盆栽，認識的、不認識的、等著我去認識的；我好慶幸自己當初選擇這裡當志工，即使只是志工身分，也很喜歡自己現在的工作；這裡的溫室看得出來有一陣子沒有整理了，茂密者，青苔和綠藻叢生，更過分的可能連誰是雜草和誰是植株都分不清楚了，督導請我幫忙的語氣仍然是一派輕鬆，也明示我可以慢慢來，遇到對的人和對的環境，工作的鬥志全都來了。

　　 下午兩點半，愛綠兒農園有企業預約，聽說這個企業和愛綠兒農園之間本來就存在著社企關係，而董事長夫人就是心燈的創立人，自然要把這裡當下午茶去處也不為過，不過，一通電話傳來，將原本預約五人改為二十五人，使得心燈機構本院的主管們紛紛開車前來幫忙，各各都是新面孔，準備咖啡、分配手工餅乾，沏一壺芳香萬壽菊的茶水，這也是我第一次當端盤子的小小服務生，覺得餐廳優雅的裝潢也讓服務生本人我整個優雅了起來，希望哪個主管看上我包養我把我帶回家，或是和基層員工來段小豔遇也不錯，哈哈哈。

　　企業人士們好像是來這裡開會的，有些人連咖啡都沒喝，茶水倒是有再來一杯的，餅乾根本就沒有人吃嘛真是糟糕，一旦拿出來就不能再放回罐子裡了；外頭下著毛毛細雨，我、督導和一個機構大哥站在櫃台聊著天，我們把剩下來的餅乾通通吃光光，用蔓越莓果製作的圓形餅乾特別合我的味蕾，一邊喝著不溫不涼的咖啡，一邊看著門口外，勞動後，室溫下，雨聲響，好悠哉。

　　服務生這個工作耗了許多時間，督導表示等他們離開再收拾就好，就這樣一直拖到了四點，四點到了，我給桌上盆栽澆了一下水，便和督導揮手回家了。

　　 以後我要當替代役而且一定要申請這裡的替代役！

Day 2, 0204, Wednesday

　　起床，驚覺自己的衣服沒有帶回家，所以一早就挑選弟弟的衣服穿戴，然而，弟弟的衣服都不怎麼好看，挑了不少時間，挑到差點遲到，奔馳之下，提早三分種抵達愛綠兒。

　　和樹琴督導道了一聲早安，她說，這兩天要趕快把教保督導交接的評鑑資料生出來，所以放任我繼續整理愛綠兒農園的小溫室，聽到這個，我還是很開心，可以在一間清幽雅致的玻璃室，與植物安靜地共度一天，這個小溫室，主要分為三類植物：香草植物、觀葉植物和多肉植物，其中香草植物和觀葉植物各占了四分之一，而多肉植物佔據了一半的位置；整理沒多久，綠活班來了，綠活班是心燈教養院的班級之一，其他班級諸如烘培班、洗衣班和手工藝班等，綠活班帶領的老師是一位有點年紀的婦女，頂著一頭波浪捲，散發著活潑的歐巴桑氣質，講起話來平易近人，她帶著五個院生來這裡工作，名字為西莊、榮輝、世強、婷婷和秀蘭，今天，他們各別分配到了一些清潔工作。

　　西莊是一個唐氏症者，他算是五個人裡認知功能和身體功能最好的一位，能聽也能答，有不錯的語言能力，一見面就握手鞠躬跟我說某年快樂恭喜發財，可以在觀察中發現，他不需要老師的督促，就可以獨立完成任何自己想要做的工作，屬於使命必達型，不過，也因為他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是這五個人中行事比較任性的一位；榮輝，聽老師說，他最喜歡和新來的工作人員膩在一塊，的確，他一直向我攀話，有時候聽得懂，有時候聽不懂，當我聽不懂的時候，就嘗試重述語句（社工魂？），後來老師提醒我，可以中斷或轉移他的注意力到其他事務上，在他開的話題上打轉是無益的；世強，靦腆地跟我打招呼，嘗試說一些話來引起我的注意，可是因為太小聲，所以我幾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樹琴督導說他是這五位裡，唯一沒有精神障礙，卻在過去有嚴重的情緒障礙史，經過園藝治療後，現在已經改善良多；婷婷，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徵，最初的印象是會一直抖自己的手指，打掃的時候其用手指不停地敲打水桶邊緣，我猜她是自閉症，後來得知她真的是自閉症，我頓時對於自己的觀察力感到有點自豪；秀蘭，還沒聽到她說過半句話，在早操時間也心不在焉，總是需要老師特意提醒才會有所動作，老師提示其消極的性格跟她的家庭背景有關，點到為止，樹琴老師也說她是唯一一位拍照需要打馬賽克的保護型個案，真是令人好奇。

　　陪伴綠活班的過程中，秀蘭是唯一一位可以正確分辨雜草和植株的個案，聽說其家裡以前務農，可能以前看過自己的母親種菜，所以對於分辨並拔除雜草相當在行，想要停止她拔草還需要一些功夫，我試圖請她停下工作回到教室喝水休息，她注意到我，卻還是拚命地繼續拔雜草，也罷，老師都這樣前情提要了；根據老師的說法，只有西莊和秀蘭可以獨立工作，其餘大朋友都必須一個指令，才會一個動作，請他們拔草時還需要用手指指出特定的雜草，他們才能意識到那是需要拔除的雜草，我指示了榮輝，而後又指示了一下婷婷，發現老師說得果然沒錯。

　　這些個案最需要的是陪伴，陪在案主的身邊，長期地、慢慢地建立信賴關係，案主才會認識你、記得你，聽你的話，我發現這些案主的障礙程度並不如我想像的那樣嚴重，他們都具備相當程度的語言能力，認知功能也足夠去完成簡單的任務；我好奇地問了老師，綠活班的成員們是如何挑選出來的，老師的回答令我有點小吃驚。

　　在過去的機構專業主義裡，由機構自行分配的成分居多，近年來則強調案主的自主權，像西莊、榮輝這樣的個案，可以自行填寫所謂的志願序，他們可以自由選擇去哪一個班級工作，這完全突破了我對於精神障礙機構活動的想像，即使機構仍有權力根據案主的能力，修正他們的志願序；心燈的班級主要分成兩大類，一個是技陶組，一個是展能組，前者的工作內容需要具備高度注意力以及完整的精細動作，可以想像是製做陶土所需要的能力，後者則比較適合給注意力不集中、喜歡大動作活動的案主，綠活班就是一個例子，掃地、拔草、搬運和採收；而最重要的工作精神，不是給案主賺取了多少收入，以抵銷在機構的食宿費用（天啊，這樣的思維裡，教養院和監獄有什麼兩樣），工作的成就，轉換成紅利的概念，在機構安排的出遊活動中，案主能夠使用多餘的錢去享受一般的社會生活，暫時離開封閉的機構生活。

　　下午，督導給我安排了一場微園藝治療，她把上午泡水的洛神花種子拿出來給我（備註：洛神花種子應該至少泡個一天，發芽率會比較高），請我以小小園藝治療師的身分指導西莊完成洛神花的苗盆栽培，哈哈，這個小活動感覺是為了我的目的而特別開設，對樹琴督導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一方面我不會忘卻自己的志工身分，另一方面也麻煩西莊老遠從機構出發頂著寒風到農園溫室當我的白老鼠，慚愧慚愧；不過，後來我才發現，西莊徹底熟習苗盆播種的技術，我想，不需要我一旁指導，他也能夠主動找出培養土、鏟子等材料，把苗盆一個個填滿，將種子一顆顆播下，我唯一的用處就是用食指指出洛神花的播種位置，這個動作有它的意義，因為大朋友們普遍缺乏數學的序列概念，不會按照一定的規律播下種子，另外，我也自己加戲，成功傳達出了「要把種子壓一下壓到土壤裡」的認知，西莊聽了、聽懂，也重複地付諸實行了，謝謝督導派一個如此不費力的個案給我試試看。

　　小小園藝治療落幕了，我繼續待在小溫室裡，除草、修剪枝葉，今天冷風颯颯，實在是一個待在溫室裡悠哉工作的好時機，噢對了，督導有時候在電腦前趕評鑑到一半累了，也會跑來溫室跟我一起玩玩花草，嚷嚷著他的兔耳草阡插成功，百里香壓條成功，以及種植技巧或園藝治療的技術，譬如今天我學到了：如果要進行多肉植物的葉插或枝插，記得讓葉子或枝條放個兩三天，讓切點乾燥，在進行扦插，如此較不容易滋生細菌，成功機率也會比較高，香草植物則可以在擷取植株後立刻進行扦插繁殖。

Day 3, 0205, Thursday

　　一起床，立刻感受到棉被以外的世界是如此寒冷，外頭的馬路微微濕，看來今天不適合任何活動，我顫抖地賴床、吃早餐、換衣服、走到停車場，直到下午四點離開農園時依舊發抖著，現在打日誌時也恨不得把手指拿去烤。

　　上午繼續獨自在小溫室裡替盆栽除草，下午也是，雖然工作有點單調，但這冷～冷的天，我也懶得與植物以外的生物互動，從香草區整理到觀葉植物區，再從觀葉植物區整理到多肉植物區，每一個盆栽也都親手摸過了一遍，也算是將小溫室大致整理完了，沒有絲毫懈怠感，我看以後就以園藝治療之名行純粹園藝之實好了哈哈；樹琴吩咐我再生出一盤洛神花種子的苗盆，根據我打工換宿的經驗，我在想，是不是夏天給苗盆供水時，應先使用噴水器噴溼表土，再將苗盆至於盛滿水的苗盤中，以避免水分快速蒸發，而在冬天，水分較不容易蒸發，可以直接使用噴水器將苗盆噴濕，直至苗盆底部滴水為止，而不使用苗盤了。

　　吃午餐時間，也是機構人員交流時間，滿驚訝的是，雖然心燈地處偏遠，不過年輕（或是看似年輕）的工作人員還不算少，世代隔閡也比較小，剛開始都是你是哪個系你家住哪裡這些開場白，後來慢慢地聊開了，又因身為社福系，還是能和社工姊姊們找到幾個共同話題，另外，也和替代役男說到話了；心燈在這個時間點來了四個替代役男，今天只有一個替代役來吃飯，他是餐飲科的，感覺是個心胸開放之人，長得普通，笑容和說話態度卻有點迷人，下午還成為機構大姊的法國朋友的小翻譯機，要不是出過國，不然也啃過幾個英文字，算是有質量的人，喜歡。

　　今天從樹琴的經驗嚷嚷中，得到一些有關多肉植物的訊息：多肉植物是一種生命力極為旺盛的植物，同時也是很好栽種的植物，不澆水，它不大會枯死，但澆太多，它肯定會淹死；在下午的除草過程中，我不小心把部分多肉植物的葉子剝落了，如玉串、石蓮，以及其他我和樹琴都講不出名字的植物，這不是出於故意，而是他們的葉子手指彈一下就掉滿地了，我把這些肥肥的葉子蒐集起來，塞在褲管裡帶回家，想試試以葉插和壓條方法，能不能再繁殖出新的生命。

Day 4, 0206, Friday

　　上午，樹琴想要教我如何以扦插法繁殖仙人掌，我們首先戴上一層塑膠手套，類似吃手扒雞要戴的那種，外面再套上一雙布手套，以免在取得仙人掌的莖時，被它突如其來的刺戳到；樹琴從高架上取下兩年前園藝治療活動的兩盆仙人掌成品，並示範如何取下仙人掌肥肥的莖，過程很簡單，可以用筷子拗下一「根」肉莖，或是全副武裝、小心翼翼地直接用手指拗下一根肉莖；多肉植物的扦插部位需要先靜置兩至三天，讓切點風乾，才能開始進行扦插，於是，我們將兩盤滿滿的肉莖擺在一邊，等到下星期一再開始玩扦插（備註：仙人掌的扦插部位是肉莖，不是葉子唷）。

　　時間過得很慢，心如止水，我邊摘取著肉莖，邊和樹琴聊天，或者說，樹琴很主動地想要跟我分享一些她在職場打滾幾年下來的觀察心得，在心燈，樹琴有「小辣椒」之稱，她說自己總是以案主利益為第一考量，不因為權威人士的官說而有所動搖，在來心燈的這幾天中，我也從她與機構大哥、綠活班老師和其他工作人員的談話中，觀察到她對於工作與人際關係的態度：秉持原則、忠於自我，我滿喜歡這樣的性格，因為我覺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我不信權威，卻比她更加激進，父母、長輩，和其他我自認為不值得的朋友，也不任意服從，不過，雖然樹琴能成為濁流中的一股清流，卻是個能言善道的傢伙，以理性且溫和的語言說明自己的立場，同時不輕易接受他人的建議，在這方面，我需要多多虛心學習，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的態度不常受他人買單，自己偶爾也要圓滑一點。

　　今天的主餐是炒麵，好～好～吃～，我吃了三碗又灌了一碗湯，也和社工督導和一位菜鳥社工聊了許多關於心燈的大小事，愛綠兒農園架設的舞台和風車，似乎是機構裡老人們不智的決定，幽默的社工督導時而理性分析、時而激動，時而開玩笑地說著院長的不是，我聽了也好笑，順便搭上幾句自己的想法，覺得自己離工作人員們的距離更近一步了，也參與了機構秘密幾分。

　　回到農園，溫室整理工作只剩下下榻的觀葉植物了，黃金葛、合果芋和山蘇的位置喬了好久，途中，樹琴口頭稱讚我雜草拔得很乾淨，好開心，因為開心，所以不小心被稱讚制約了，心想乾脆好人做到底，蜷縮著身體，整個人鑽進下榻深處，把不堪入目的雜草地毯式地拔除，沒錯，整間溫室已經看不到任何一根雜草了，同種植株也被我擺在一塊了，工作台上清理了一遍，磚路也略掃了一下，溫室整理工作正式告一段落，正式劃下一個完美的句點。

　　在此祝福樹琴的評鑑資料趕快整理好，雖然她表示最快可能要到下星期三，資料弄完之後，她就可以過著有品質的生活了哈哈，我的園藝治療小見習應該可以有更多的不一樣。

Day 5, 0209, Monday

　　星期一，阿婆以為我和弟弟今天放假，就忘記買早餐了，我拿著零錢早早出門，到永和豆漿買了鍋貼和豆漿吃，吃完便去了機構，才八點四十五分，空氣很冷，比前幾天還冷，不過還好是乾冷不是濕冷；看了一眼我種下的兩盆馬拉巴栗種子森林，仍然沒有起色QQ，樹琴四盆中的一盆種子已經從麥飯石中脫穎而出了，我有預感這兩盆馬拉巴栗至少有一盆會給我帶回家當紀念品的，所以不能漏氣啊！

　　今天的主要工作是給仙人掌扦插，不過，其實也沒有什麼技巧好說明的，首先，依照樹琴的習慣，如果盆底有洞洞，就需要在盆底鋪上一層可以剛好蓋住洞洞的不織布，以防土壤流失，第二，樹琴表示，如果土壤全盤使用培養土或靚土，種久了，土壤會黏成一整塊，導致透水性不足的問題，所以她建議混一些砂質土壤到培養土或靚土裡，攪拌，增加土壤的透水性，尤其是當我們要種的是耐旱不耐潮的多肉植物，培養土或靚土比砂土的比例大約三比一，第三，混合完畢後，將土壤填進盆栽裡，用手指稍微輕壓，以增加土壤密度，才能鞏固植株本身，最後，挖個洞，將仙人掌的肉莖插進去，再用旁邊的土固定好它。

　　扦插作業開始沒多久，綠活班的人馬又來囉！他們拖著推車，上面擺著幾盆之前手工藝課程沒有用完的盆栽，準備進貢給農園的小溫室，嫣紅蔓、冰淇淋卷柏和觀葉鳳梨，我逐一地辨識出他們的本名，自己覺得很有成就感；出了溫室，樹琴拿出從她娘家拔來的幾個蔥段，我們準備到田裡種蔥去，說到這個蔥段，其實也是一個分株再扦插的概念：把結在一起的蔥分開，叫做分蔥，再一根根投入挖好的洞裡，形同扦插，這工作實在輕而易舉，我在一旁負責灑肥料，混入土中，希望蔥們能平均吸收到它們並且快快長大；樹琴帶著大朋友們去運送乾稻草，他們將稻草平均鋪在蔥段與蔥段之間，再用泥土將乾稻草堆蓋住，這～不～就～是～自然農法的覆蓋法嗎！我在心中興奮地吶喊，稻草層可以增加土壤的含氧量和透水性，稻草腐爛後還可以成為另一批肥料。

　　除了一開始使用小鋤頭的鬆土工作外，種蔥作業大部分都是由樹琴督導和綠活班老師兩人進行，讓我覺得綠活班同學有種被閒置的感覺，為了能夠讓過程中帶來園藝治療的效果，我特別吩咐其中一些人進行一些工作，順便觀察他們的障礙與能力，如鋪稻草、拔茼蒿菜和拔雜草等，我格外注意到世強這個個案，就我所知，他沒有精神障礙，而是情緒障礙，在我指派任務給他後，他總是一副畏畏縮縮，我知道他了解我給他什麼任務，因為他會重述一遍，卻推著婷婷或榮輝去執行，自己則是用手指指著完成任務的地點，我覺得有點好奇，一問之下，綠活班老師表示，志強早期患有焦慮症，很害怕陌生人，也容易引發負面情緒，最終常以大吼大鬧收場，這在前幾年幾乎照三餐發生，不過，經過個案研討計畫和處遇，例如，志強的用餐位置被重新安排，其背後是牆壁，不會有他人路過，因此不會引發他的不安和焦慮；志強的情緒已經得以自我控制，一年發飆不到五次，他之所以會有推拖和畏縮的表現，可能是因為我對他來說還算陌生，加上擔心自己表現不好，引發了害怕、焦慮情緒。

　　今天的午飯時間是目前為止最尷尬的午飯時間：心燈員工吃飯常常分兩桌，今天這一桌很明顯就是為了排擠院長來的嘛，一桌只有院長和另一名男主管，另一桌擠滿了女員工和一名男主管，我看著樹琴走向院長那一桌，他大概也抱著無奈的心情給院長一個面子吧，身為一名志工，我雖然很想跑去人比較多且年齡層較輕的那一桌，可是剛好最熟悉的那兩位社工都不在，即使到了那桌我也無話可說，有種鶴立雞群之感，第二，我不願放樹琴一人在那裏曬尷尬，第三，一旦我打破了自己平常規律的位置，這樣我知曉院長受眾員工排擠之事不就不逕而走了嗎，因此，我還是行事依舊，坐在平常的位置，低頭無語吃午餐，希望兩位社工快來救我！

　　下午，樹琴給她原督導職位的新人交接去了，不在崗位上，我繼續在小溫室中扦插我的仙人掌，直到我要離開時，樹琴回來了，光陰似箭。

Day 6, 0210, Tuesday

　　  今天買了漢堡和紅茶到愛綠兒農園的小教室吃，天微微亮，我和樹琴共處一室，又聊了一些東西，話題仍然是樹琴和其他工作人員的工作態度，她是一個非常謹守本分、忠於自我原則的人，工作為第一優先，其餘時間才能運用在人際關係的建立上，我很欣賞這樣的人，因為這種不從眾的性格，往往是成大事的關鍵之一，不過，這同時也是一種缺點，可能為職場環境帶來一些劣勢。

　　聊天過程中，我偶然提到了昨天午餐分兩桌的窘境，樹琴說，其實院長會被基層人員被視為麻煩人物，主要是因為他無法一視同仁，也就是以不同的處理標準去指揮人事，雖然這不算上什麼大缺點，不過每個人心裡難免有一點疙瘩，另外，另一桌鬧哄哄的一群，也並非全是多麼正向的好人，接著樹琴舉了一些例子…；這樣的對話讓我發現到，自己對於被孤立的人有一種「他一定有問題」的刻板印象，而對另一群看似正面的團體自動增添了幾分正面形象，督導的話讓我有這樣的自我察覺，覺得有點神奇，不過，我也發現樹琴一個比較不討喜的特質，她容易把別人的話看得太認真，有時候我只是隨口說說，她也會用心地加以闡釋、舉例，說出自己的看法等，讓我有點不知所措的感覺。

　　今天有一個中二生要來當志工，名叫劉蘇豪，是為了升學加分來做志工的，樹琴派他去擦落地窗，而我繼續扦插我的仙人掌，插了沒多久，綠活班的大朋友又來了，如同昨日，將拖車上載滿的小盆栽進貢給溫室。

　　從樹琴跟綠活班老師之間溝通的程度來看，是互為工作場合中的好朋友，今天樹琴不斷邀請綠活班老師跟他一起去機構舉辦的日本遊，不過，綠活班老師似乎是個不喜歡跟團的人，樹琴也說要等她老公點頭才能算數，聽說此次日本行是以觀摩園藝療法為宗旨而成立，但我猜放鬆才是潛在的最大效益；兩人在小溫室中聊了許久，偶爾稱讚我在整理盆栽時展現出量好的序列能力（就是把盆栽排得很好看），之後就陪著綠活班同學們去拔雜草了；可愛的榮輝一直和我搭話，他說他爸爸、媽媽、阿姨和妹妹在過年期間要來了，並且拉著我的外套，催促著我去一起拔草，他是綠活班裡我最喜歡的一位大朋友了，我想是因為外貌整齊，加上他說話還算是口齒清晰，雖然偏愛任何一位學員好像是不被允許的，不過，沒想到在身心障礙機構裡，還是有我能夠欣賞的案主。

　　西莊還是老樣子，除了道一句恭喜發財新年快樂，還會拿著一株盆栽跟我說這盆賣四百還是七百，我也虛應了幾聲你賣得好貴，除此之外，他今天掏出口袋裡的五元硬幣給我看，然後又掏出了十元、五十元硬幣，我有點訝異，捫心自問為什麼西莊自己身上有錢？，又們心自答：他是不是拿走我摩托車置物洞裏面的零錢啊？

　　綠活班離開了，下午，吃完午餐後，我有意識地查看，…，我的錢好像真的被他拿走了，一毛不剩，而且有明顯被翻過的痕跡，…，我震驚了一下，雖然也許我機車的置物洞裡真的沒零錢，我也沒有證據，不過，一想到樹琴第一天就警惕我說，大朋友們沒有物權概念，所以記得要把自己的私人物品保管好，如今好像是驗證了，我也不打算追究，至少可以知道，在大朋友中，西莊是個有金錢概念的人。

　　下午大概三點，仙人掌終於扦插完畢，哈哈哈哈哈，拍了一張照，覺得很開心。

　　仙人掌是一種耐旱植物，不澆水也許不會死，不過澆太多水必死無疑，所以在種它之前，謹記使用排水性和透氣性良好的盆器與土壤，平均一周澆水一次（當然，依照溫度濕度的不同調整供水頻率和水量），全日照，這樣，仙人掌就不會死給你看了；仙人掌帶給我的人生哲學：從人的角度來看，仙人掌是一種懶人植物，人們不用花太多力氣照顧它，從仙人掌的角度來看，與其給它過度的愛和持續的關注，還不如好好地認識它這個生命，只要適當的砂土環境和一點點水就可以讓它好好長大，親子之間和情侶之間亦如是，人們難免對對方有所期待，不過，好好地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才能夠達到雙贏的局面。

　　快四點了，樹琴走出小教室，給我指認了幾株溫室以外的植物，如巧克力薄荷、荷蘭薄荷、秋海棠、紫絹莧，順便教我幾種扦插它們的方法，經過這幾天，突然覺得扦插是很～有效的一種繁殖方式，當然，還是有植物不適用於扦插繁殖法，植物和人一樣，是獨特又有規則的，我應該會買幾本樹琴推薦的讀物吧；今天最後修剪了幾株秋海棠，我正大光明帶走兩枝修剪後準備丟棄的莖幹，準備回家扦插玩玩看。

Day 7, 0211, Wednesday

　　一早起床看到窗外竟然有金色的陽！光！心情甚好，待會騎車應該不用再吹冷氣了。

　　到了愛綠兒農園，馬上就被樹琴吩咐去摘幾片芳香萬壽菊的葉子、幾段荷蘭薄荷、幾串帶莖的檸檬香茅和幾根長條的迷迭香，劉小弟則被派去撈起水渠裡的落葉和髒汙，聽說在十點，有幾位日本客人要來參訪，事態有點緊急。

　　時間只剩下一小時，倉倉促促摘了香草，全身沾染了迷迭香的香味（即使我回家後洗澡前，衣服仍然殘留著頗濃的迷迭香味，聞了很舒服，是天然的香水），摘完後，趕緊去幫忙劉小弟弟，我拿著一個畚箕，雙腳橫跨水渠兩邊，重覆彎腰，鏟出水中的落葉和泥沙，前方的小弟穿著雨鞋在水渠中漫步掃除，後方的西莊不疾不徐地用拖把吸水，花了一番功夫，除了那些不想讓客人看到的髒污，水渠也被我們用拖把吸得滴水不沾。

　　披著身子骨，樹琴吩咐我請西莊使用拖車，將那些看起來奄奄一息的花盆帶到後方隱密處，哈哈，一個家醜不外揚的概念，搬著搬著，榮輝也來幫忙了，兩人明白指令，動作迅速，讓我覺得障礙者完全沒有如社會大眾想得那般恐怖、可憐，任務完成，他們倆回到綠活班的隊伍，我則掃掃地、拖拖地，整理一下店面，直到客人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遠方的菜園門口。

　　日本客人來匆匆去匆匆，先是逛了一下菜園，接著溫室，最後坐在餐廳裡不過十分鐘，就離去了，雖然我們把環境弄得素雅整齊，不過人手實在毋須充斥場面，好像服侍皇上似的，給客人太多壓力，無法讓他們好好享受當下的氣氛，我心裡想著；參訪的結局和我第一天來愛綠兒農園的結局相同，剩了很多餅乾，香草茶的銷路倒是不錯，熱水一壺一壺地補充，桌上用心的香草擺飾丟了也浪費，我請示樹琴，帶了幾條荷蘭薄荷和巧克力薄荷回家扦插。

　　根據經驗法則，客人來的時候就是忙裡偷閒的時候，我和小弟待在小教室裡休息著，樹琴把沒有用完的餅乾和香草茶拿了進來，想讓綠活班的大夥們嚐嚐自己平日裡辛苦勞作的成果；他們回來了，我替他們倒茶，沒有隔閡地和他們聊天、看著他們，他們開心地吃著餅乾，大家坐在一起，覺得彼此的距離更近了，除了秀蘭還是呆呆地站在遠方吃著，她只能用紙杯喝水，據樹琴猜測可能是以前打破玻璃杯而被暴力相向的結果。

　　休息了好久，享受辛苦勞作後的放鬆感，樹琴請我們下午幫她將櫃台的物品全數搬出、清點，然後把櫃子擦乾淨，聽起來是一項浩大工程，還好，我對於自己的整理功夫一向是滿在行的。

　　已經好幾天沒有跟講話很好笑的社工們聊天了，心裡有點小落寞，不過倒和可愛的替代役男搭上幾句，他講話頗為幽默，不是一般雄性動物會走的思路，再度受到我的認可（蓋章）。

　　下午一點半準時開工，我和小弟倆小心警慎，深怕杯盤茶壺下一秒就會碎給我看，後來發現，櫃台根本就是小叮噹百寶袋，東西好像沒有拿完的一天，為了避免大清倉後又要二度整理，我們有點聰明地以各桌作為類別，一邊拿物雜物、一邊分桌別類，如陶瓷器類、文書類、雜物類、食物類、餐具類、衣料類，有一顆系統性思考的頭腦真是方便，不知道擁有這樣的優勢，能不能讓上位者覺得自己是個貼心有效率的人；整理餐廳的過程就像整理自己房間的感覺，一旦我有這樣的感覺，就會想要一氣呵成，並取得最後的成就感，我和樹琴說自己可以加班到五點，希望為今日畫下一個美好的逗點，另外也替樹琴分憂減勞，四點後，我負責將清點好的物品名稱和數量key進樹琴的筆電裡，最後雖然沒有全數整理完畢，最大宗的玻璃類器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五點了，外面天氣一點也不冷，我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Day 8, 0212, Thursday

　　窗外是大太陽，暖洋洋的天氣讓身體懶懶散散的，拖來拖去，到機構時剛好八點五十九分壓線成功，門口站著樹琴跟一個阿伯，原來，這個阿伯是樹琴之前提到的愛綠兒農園特聘的園藝師，中年男子，瘦瘦白白的，一副路人甲又讀過點書的樣子，一問之下，是嘉大森林系畢業的；樹琴一直向我推薦他是一個很值得認識的人，說我可以多請教他一些園藝上的問題，看來，樹琴把他當作專家兼朋友的感覺。

　　劉小弟今天沒來，感覺之後也不會來了，可能是因為昨天不小心打破玻璃的緣故，我倆的緣分也算是盡了。

　　簡而言之，我整天下來只有一個主要工作：清除猖獗的紫絹莧、摘取並扦插紫絹莧的枝條；紫絹莧生長在愛綠兒餐廳後門一出門左方的石子區，一開始我只認為它是一種過度匍匐而帶點雜亂感的觀賞植物，後來在整理的過程中，才發現它的紫色是一種很純潔又絢麗的紫，尤其是泡在水裡面的時候，那種美令人感受到小時候的純真，之所以泡水，是因為這種為了扦插而摘取的枝條，如果沒有馬上進行扦插，很容易失去水分並枯萎，泡在水裡可以延緩它的黃金扦插期，就如同人死後的精子和卵子在二十四小時內仍能保有活性的道理。

　　上午扦插到一半就被叫去吃午餐了，扦插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工作，除非你是在扦插多肉植物；首先擷取一段適當的枝條來扦插，適當的枝條必須符合一些條件：一、枝頭沒有開花或長出花苞，因為花會消耗養分，二、葉子盡量是嫩葉，有點類似孩子的發展有無限潛能的概念，三、枝條盡量選在第五節節點附近，並在節點上方不遠處的地方切下，樹琴表示，節點附近含有保護植株的物質，該處切口比較能夠預防細菌的滋生，四、在擷取時，採用斜切的方式，雖然沒問原因，不過在後來扦插的經驗中，我猜可能是因為尖尖的切口比較容易插入土壤吧，最後，摘下來的枝條，只要留下頂層和第二層的葉子即可，其餘大片葉子請毫不留情的摘除，這是為了枝條在變成全新植株的過程中，能夠有效地節省水分，如果第二層的葉子也很大片，可以將葉子剪去一半。

　　下午回到溫室，由於今天天氣很好，在溫室中可以感受到太陽的溫度，看到扦插完的枝條都駝背了，葉子也皺縮了，才發現那些扦插完畢的盆栽，都！忘！記！澆！水！了！，心碎之餘，遂趕緊大量的噴水噴水再噴水，再將每一個枝條的第二層葉子都剪去一半，並把盆栽們放置陰涼處，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們有些重回生機，心裡稍微放心，便繼續扦插剩下的枝條了；網路上說，紫絹莧是一種很好長的植物，而樹琴也笑笑地說如果扦插不成功也無妨，唉，它真是一個沒有地位的植物，不過，我還是把所有挑選過的枝條扦插完畢，希望它可以順利繁衍、長大，就像是不放棄每個有潛力的生命那樣。

　　今天順利帶回家扦插的植物是昨天摘錯的直立迷迭香，我插了兩枝在罐子裡，放在阿婆房間，希望她聞了之後心情可以比較好一點，另外四枝插在陽台的大盆栽裡，並將盆子移到陽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希望那了無生機的大盆栽日後成為一整盆的迷迭香花園，不過，在做這些事之前，我發現昨天剛扦插的巧克力薄荷和荷蘭薄荷有種垂垂老矣的姿態，一想到今天下午慘痛的經驗，我馬上拔除上兩層以外的葉子，並把第二層葉子剪去一半，拜託，這是我第一次認真扦插植物，不要漏氣啊嗚嗚。

　　除此之外，我也按照了今天中午的步驟，把家裡泡了一個星期的橘子種子從水裡拿出來，於胚芽處將它的種皮撥開，塞入僅剩一席的閒置盆器，希望它可以早日發苗，讓家人知道，即使是平常吃的橘子，嘴裡吐出來的種子也能搖身一變成為一盆美麗的種子森林。

Day 9, 0213, Friday

　　到了愛綠兒，吧檯乾淨整潔，桌椅整整齊齊，圓桌和方桌的位置有重新排列過，其中一面落地窗的桌椅擺設成便利商店的那種排法，各個角落也換上了新盆栽，看來樹琴和她女兒昨天花了很多力氣才把愛綠兒餐廳搞定，搞定完的它，很美，真的。

　　我和樹琴在吧檯逗留著，又開啟了話匣子，內容還是圍著樹琴和其他機構人員之間的糾葛，以及樹琴體悟到的其中意義，簡言之，管理者要懂得去認識一個人，分析它的優勢和劣勢並運用它，不要只因為放大某人的優勢而與之親近卻不敢衝突，也不要只看到某人的劣勢而與之疏離卻以偏概全；聊了一會兒，樹琴督導問起我畢業之後的生涯規劃，不過，她其實只是想告訴我，他想要有一個人在周日的時候幫忙料理愛綠兒農園的事務，根據這幾天樹琴對我的工作表現讚譽有加，再加上前面的鋪陳，我立刻點出了她想要收我為徒的意思，她也笑著問，請我可以考慮看看。

　　每周周日，基本時薪，南北來回，十九學分，延畢一年，思考一下。

　　今天上午的工作是整理溫室外面的虎尾蘭、不死鳥及其他混在一起不知名的盆栽們，自從我整理完溫室的盆栽後，就一直很想對此處動手，這次終於等到機會了，虎尾蘭盆栽沒什麼雜草和枯葉，倒是因為不死鳥是一種繁殖力極強的植物，許多盆栽都被不死鳥的小孩佔領了，不死鳥盆栽本身則擠滿了小不死鳥，過程中，我一邊哼著最近背誦的一首英文歌，Piazza, New York catcher，喜不自勝，無法掩飾樹琴想要聘我擔任工讀生這件事所帶來的喜悅。

　　劉小弟今天竟然出現了哈哈哈，雙眼睜得大大、笑得靦腆、講話小聲的他，當初樹琴刻意指派給我，如今儼然成為我的小手下了，我請他去整理餐廳外石子鋪面上的盆栽區，拔拔雜草、除除落葉；今天的天氣有點微夏天的感覺，小弟工作的地方剛好沐浴在炎炎夏日之下，我不斷提醒他記得把自己的工作區域移動至蔭涼處，希望和自己一起工作的人也能夠體會到園藝工作的幸福；他除草除得很認真，不過，由於我的訊息沒有傳達清楚，請他蒐集菊花種子時，他把還沒變成種子的菊花花苞也摘下來了…，竹蕉的葉子也修剪得過頭了…，我能做的，只有笑笑地提醒一下而已，畢竟他還年輕，技術雖不純熟，有一顆受教的心就夠了，我下次也會好好交代工作內容的。

　　下午，我們將溫室中鐵架上的雜物全數卸下，和當日整理吧檯雜物的情境相同，剛開始也是一堆看了就擾人的雜物，不過，環境整理完的那一刻，知道心裡會湧現大量的成就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謝一下前人的壞習慣。

　　我真的很欣賞樹琴督導，真的，設下自己的目標和原則，有效率地將一切變成她所期待的樣貌，而我，扮演著從旁支持的角色，一個下午，鐵架上井然有序地排滿種子區、雨鞋區、工具區和陶盆區，而下榻的塑膠盆器也被我整理得順眼多了，鐵架對面的平台上，空無一物、一塵不染，真的是一塵～不染，現在，我已經把整座溫室當成我的小宇宙了。

　　一回家，馬上跟阿婆分享督導想聘我當工讀生一事，然而，她沒有什麼太興奮的反應，讓我有些小沮喪，原本以為督導的評論可以讓家人對我的能力產生一點信心，唉，不過，相對地，我跟孫筱南分享的時候，她很開心我的能力被予以肯定，我可以感受到她為我開心的熱情，再說，筱南也是不屈於升學主義、願意南北遷徙的半工半讀之人，說真的，她給了我一絲追求美滿人生的希望了（後記：雖然阿婆那天沒有太大的反應，不過在過年期間卻又逢人炫耀，這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Day 10, 0217, Tuesday

　　 昨天沒去愛綠兒農園，因為上台北的國泰醫院看顧爺爺一天。

　　一想到今天是寒假來愛綠兒農園的最後一天，就覺得有點沮喪，這是我第一次離開一個地方而發自內心地感到不捨，雖然去年暑假去了兩個農家打工換宿，回家後也是滿滿的感動，不過在臨走前的幾天是歸心似箭的（可能因為孤單與疲累），愛綠兒農園是個人造農園，卻更吸引我想要回去的衝動，我在想，也許是因為我打從心底對於農藝興趣普普，真正喜歡的領域是園藝，另外，愛綠兒農園離家比較近，再度光臨的可能性也比較大。

　　一早來到愛綠兒農園，樹琴在機構本院開會，留下她三個孩子在愛綠兒清理水溝，這一幕激起我一些個人的感受，我覺得當樹琴的孩子是幸福的，他們從小就在他們媽媽的指導下嘗試了很多事物，而不是被關在家裡、被過度保護，雖然在某方面，他們也很像童工哈哈，不過事實上，他們也沒有認真在清理水溝。

　　踏進小教室，呆了一下，教室裡亂七八糟，從物品的種類和路線來看，可以知道樹琴正在整理小教室內附設的廚房，唉，上一任督導感覺不是一個注重整潔衛生的人，從第一天當志工到現在，溫室、溫室外、餐廳，愛綠兒農園剩下一間廚房和一間儲藏室，才算是大功告成；上午，整理了部分的紙箱，收好餐廳角落的聖誕樹，聽從小江老師在電話另一頭的指導，把愛綠兒水溝裡的積水抽乾。

　　寒假最後一次的午餐時間，看到機構前的路旁停了好多汽車，才想到今天是心燈的懇親會，也就是榮輝口口聲聲說他的誰誰誰要來接他回家的大日子，我默默在思考著懇親會的午餐會多麼鋪張豐盛呢，期待的同時，樹琴一個人坐在接待處，桌上擺了幾疊紙，看來她還不能好好陪她三個小孩吃飯；一般東方傳統的教養方式是以管教為主，偶爾才給孩子一點喘息的空間，而樹琴則是秉持著，讓孩子自由學習為主，又施以一些必要的規範，光從她「敢」把孩子放生在愛綠兒農園做事，請他們自己迢迢走到機構吃飯，在孩子做事之餘，教導他們如何正確地使用工具、如何團隊合作等，這讓我覺得，樹琴不但是一位好工作者，也是一個特別的母親，至少目前在我眼裡是這樣。

　　我和樹琴的三隻小豬在社工室吃飯，可能是因為我們都不大願意和陌生人打交道，尤其是當餐廳裡擠滿了大朋友的家長，人來人往，哈哈哈，我這種孩子的小癖性還真是沒什麼改變；順便一提，樹琴的大女兒今年國一，二女兒小五，小兒子小一，小兒子真的是太可愛了，外貌像是楊鈞懷，說話可愛，動作可愛，氣質可愛，還會和媽媽撒嬌，天啊～～～～～，我真的好想要抱回家養啊，不過，在其他兩個女兒面前，我還是盡量壓抑住想要捏他臉頰的衝動，以免日後爭寵的情事發生。

　　除了可愛指數破表的小兒子之外，我也和活潑的替代役男有更多互動了，下午，當我在農園教室喝水時，一轉身，他竟然為了嚇我，故意倚在教室門口大大地「哈」了一聲，我被嚇到抖了一下，他露出燦爛微笑後就離開了，這…，這不是青春愛情喜劇才會發生的橋段嗎哈哈哈哈哈，好煩喔，為什麼今天是最後一天啊。

　　下午繼續整理小廚房搬出來的雜物，東搬搬，西搬搬，感覺今天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時間悠哉地過去了，到了最後，把櫃子鑰匙親手還給樹琴，樹琴則把她從娘家帶來的三盆盆栽交到我手上，一盆薄荷、薰衣草和左手香，同時也把第一天種下去的馬拉巴栗盆栽給我帶回家，我打算借花獻佛，把薰衣草和左手香送給子怡，薄荷留給自己，馬拉巴栗則交給阿婆，馬拉巴栗盆栽已經有三棵種子發芽了，不久後就登大人了，如同在心中播下的種子一樣，我相信它總有一天會枝葉繁茂。

　　我一定還會再回來的，下次是以假日工讀生的名義回來，我承諾樹琴了，雖然車票和基本工資剛好互相抵消（不，如果坐自強號再加上油資，應該要倒貼），不過，我還是願意為了學習而回來。

　　謝謝這個寒假帶給我的一切。